母亲的故乡情结
母亲对故乡和土地的情结,是那种深深的痕迹。而这种痕迹,与她一生和土地打交道是密不可分的。
今年有着83岁高龄的母亲,有着一副硬朗的身板,不是人们眼中的那种风烛残年的模样。在人们的眼里,母亲最多是个60多岁的人,人不但身体骄健利索,而且耳聪眼慧,总那么神采奕奕,充满活力。
打我懂事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生产队上的一个耕作能手。她那时像许多的农村男壮力一样,什么农活都会做,而且田地和庄稼经她的手拾整,总会幻化出令人想象不到的效果,长出很好的作物。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岁月里,母亲除了出工劳作,还要负责家庭。那时对于母亲来讲,远在县城吃国家饭的父亲几乎就是家中的一个外人,由于父亲根本照顾不到家,那么这家就得靠母亲这根顶梁柱支撑着。就这样,在岁月的俏无声中,在年轮的流转里,母亲含辛茹苦的操持着这家,让我们三姊妹上学读书,长大成人,直到我们都像离巢的鸟儿一样飞离了家,而这时的我们才发现,母亲她老了。
离巢后的我们,慢慢地在县城安定了下来,也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巢。这时,就都想着要把劳累辛苦了一生的母亲和已退休的父亲从农村老家接来县城住,好让二老享享晚年清福。可这样的好景不长,没几年后,父亲就过早的离开了我们,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父亲离逝后不到二年,母亲似乎就变得烦燥起来,便绝决地提出要回到乡村的老家去住。她说一个人整天无所事事,孤单寂寞得很,这种生活她很不习惯。母亲的这种举动让我很不理解,也劝不住。我不知道母亲她为何不愿同儿孙们一道享受这天伦之乐,为何不愿与我们一同生活在这繁华热闹的县城。然而,在她的坚定意愿下,我还是答应了母亲,就回到老家将那"年久失修"的老屋整修一番,这才放心地把母亲安置了回去,让她又回到了时时牵挂的乡村。
母亲回到老家后,日常虽有堂叔婶们关照,可我还是担心她的日常生活和起居,只是我的这种担心在后来的日子里成了多余。回到老家后的母亲,她不但比我想象中过得还要开心快乐,而且似乎找到了归宿,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天地。这样一来,母亲又开始变得不安份起来,又去拾弄那些闲置已久的荒菜地。只是她不知道,那个远在县城里的我,每天都在为她的这种举动而担惊受怕,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在我的眼里,母亲她真的是老了,已不再是那个从前在田地里风采昭然的人了。然而,劳作了一生的母亲并没有停下劳作,骨子里的劳动本色,让闲不住的她又迷恋上了菜地。好像她这辈子离开了土地,她的生命也就失去水份和阳光,也没有了活力和光泽。
母亲一辈子都是个勤劳的角色,而这个角色也没有因年龄的变化而改变。最令我想不到的是,母亲的耕作技能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她的精湛技艺又那么淋漓尽致地施展在土地上。看着母亲把那些土垅拾缀得像豆腐块似的,而让它在四季里不断地诞生出新的生命,焕发出绿油油的盎然生机,我真的感叹不已。此后的日子,什么花生、豆子、红薯等等不同的瓜果蔬菜就又在不同的季节,像往年里一样,又开始源源不断地窜入我家。望着古稀之年的母亲用自己的劳动而辛苦换来的这些时令绿色食品,我是吃在嘴里甜着,落到心里涩着。想到母亲到了这般年龄,我这个做儿子的却还在消受她的劳动成果,真是枉为做人。
母亲在老家的境况虽好,可依然是我心理悬着的一块大石,为了让这石头落地,我们一家人就商定,凡是到每个双休日,都一道回到老家去陪一陪母亲,一同帮着她拾整那些菜园,与她一同去寻找那农家生活里的劳作乐趣。虽是这样,可看着母亲一天天苍老的身体,我还是担心步入80后的母亲有什么闪失,也就频频发动姊妹们去劝说她回到我们身旁,同我们一起住在县城。可母亲还是坚定不移地把我们的规劝挡了回来,彻底地让我们放弃了要她来城里同我们一起生活的想法。这就是母亲,一个将一生的情怀和心血施给儿女却又不图儿女回报的人。
今年秋高气爽的9月,我们一家人如往常一样又在一个双休日高高兴兴地回到老家。在不经意里,我发现往日精神抖擞的母亲似乎有些不对劲,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母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回答道,她近来感觉双脚无力,饭量也大为减少,头也有些晕。我一听,这还得了,就赶紧叫她收拾一下行装,同我们这就回县城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可母亲还是扭扭捏捏的不放心她那几只没人看养的鸡,还有那些没人浇水施肥且长势极好的菜地。听着母亲那几乎好笑的回答,我真的生气了。母亲看到从不生气的我真的发脾气了,也就慢吞吞的在不情愿里答应了。这时的我就赶忙张罗去安排她那几只心爱的鸡让堂婶们照看,顺带浇浇菜地。看到如此的安排,母亲才放心地跟着我们回到了县城。
母亲去医院检查时,同住在县城的姐姐和姐夫也一道来了。在社会资源富足的姐夫安排下,母亲做了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其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看到母亲的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严重的贫血,大家才舒了口气。在医生的建议下,母亲住进了医院。经过一个月的疗养式调理后,也没找出病因,但身体恢复得极好,这时的母亲就又有些烦了。她说,自己都七老八十了,还花去这么一大笔的冤枉钱,实在是不值。这就是一生勤俭的母亲。哪怕自己病了,也不愿儿女为她操心,生怕她会给我们增添什么负担。
身体恢复后的母亲,人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这让我们很是宽慰。母亲出院后,我本想借着她这次生病的把柄而硬将她留下,不再让她回到老家去,可出院后的母亲在我们三姊妹家中轮流住了一阵子后,又开始变得不安份了。在拉家常里,她总是时不时地提起那些菜地,还有那几只鸡,总想着要回去。对于母亲的这种表现,我总是用一些话来说服她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好处,并搪塞着她的想法。可到最后,看着整日闷闷不乐的母亲,我还是心软地妥协了。我想,自己已不能再用一种武断来剥夺她仅剩的那点对故乡与土地的眷恋和仅有的生活自由。就又让母亲回到了她日夜想念的老家。当生活一如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与秩序时,我似乎对母亲的选择明白什么,又不明白什么。是啊,母亲辛苦劳作了一生,她有理由想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也应有自己的天空。而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就满足她吧,只是我们哪怕工作再忙,当真是要放下手中的事务,做到常回家看看,多给老人一点温情。也许,这就是我们传统美德里所提及的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