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士兵
我们是一群年轻的士兵,年轻得还没有恋人,我们也会为青春感到寂寞苦闷。敲着碗碟,吹着口琴,上唇和下巴,刚刚长出一片柔嫩的髯须,小镜子从小卖部的玻璃柜中,马上飞到枕边来了,我偷偷注视着这一撮,走向成熟的标志。从此外出,谁也认不出我是一个新兵,忽然连长批评我们嘴上军容不整,于是我们把生活的松懈刮尽。
月底,班长领回了全班的津贴,房里洋溢着一团杂乱的欢喜,这薄薄的两张面额,叫不来酒宴上一个普通的拼盘,买不来一件普通的衬衫,但是我们欢呼,班长万岁!集合哨声响了,我自动跑站在队尾,报数的声音响了,我是最后一名,我矮吗?我问班长。他呐呐用蒲扇般的手掌,拍拍我的肩膀,答不上这奇怪的问题,听说你比当年的拿破仑还高了半寸!
哨兵以自己的存在,给黑夜一个不舒服的钉子。与星星交谈,猜出光明的谜底,松涛泼溅的林子,筛落一身月光的碎屑。战士说他的感情属于子弹,子弹却说它属于敌人。子弹在击发时,一闪耀的灵感中,找到了自己的诗。黎明,光明的履带,把黑夜碾成碎片。哨兵的生平,如一把刺刀,在锈蚀斑驳的岁月中,寒光凛凛。军号是一只警觉的耳朵,它的任务不是吹奏,而是倾听。月亮躺在露珠里睡着了,露珠躺在哨兵的脚边睡着了。
一副怎样结实怎样潇洒的身板,往哪儿一站,哪儿就长出一座魁伟的纪念碑。崇拜拿破仑的矮,与巴顿称兄道弟,真想给他俩胸口上两拳,表示表示军人之间的亲昵。埋在一堆报纸中,寻找征婚启事,寻找球赛的消息,幻想与一个陌生的姑娘相恋海誓山盟。当中国队因一个球失误又成败局,气得饿了一天的肚子。每晚一集的电视连续剧,把一颗心吊起,为别人的事情,悄悄发笑,悄悄流泪。
星期天反锁在宿舍中,给远方,写着一封方格子关不住的爱情,将军梦在他们之间迅速繁衍,军校成为他们秘密的目标,立功嘉奖入党提干,把好胜的心灵搅得沸沸扬扬。崇拜英雄,也渴望被英雄崇拜,不允许别人对自己的职业有半点贬低,每个士兵会用牺牲提醒自己,站着就是一座炮塔,倒下就是一座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