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村庄
接到舅舅去世的消息,悲伤之余,又担心母亲的身体。怕母亲知道噩耗,不敢在电话里直接告诉她,只有通过姐姐来转达。
长期的岁月蹉跎和生活的坎坷,性格中有些对世俗的厌恶,加之人又懒散,淡薄了许多亲情,包括舅舅一家。现在回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心痛中又增无限伤楚。
舅舅的村庄,与我们家乡的小镇远隔山水。小时候,因那份亲情的牵挂,我们到舅舅家还是很勤的。大多时候,母亲去舅舅家总走水路,因为隔壁张叔家有亲戚在龙官湖里开班船。
依稀记得,有一次母亲用担子挑着我,从兴州头码头,坐乌篷船,过龙官湖,先到程岭乡的大姨夫家休息一晚后,再从田埂小路,一路走到舅舅家的。依稀记得龙官湖夜晚,船边的水汽和“叽叽”摇橹声,水浪拍打着船帮,作“砰砰”的声响;黑暗中,总担心有水鬼爬上船,害怕得睡不着觉。当然还记得,母亲买了几串麻花,那在儿时是多么难得的奢侈而为此兴奋。这些模糊的印象,似一抹水墨山水画,时不时缭绕在我的心头。
舅舅家有白米饭,有红薯粥,有红芋粉肉圆子,当然还有舅舅家门前池塘里的参子鱼。舅舅家门前的池塘,名曰“清水塘”。塘的面积很大,水质很清醇,是饮水和灌溉稻田的水源。我一直以为“清水塘”,就是舅舅村庄的名字,因为那时候在附近周边两三公里的地方,随便问谁,都会告诉你去往清水塘的路。舅舅的村庄到底叫什么名字,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以致想在地图查找都无法查起。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物质很匮乏,后山比我们州上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吃饱,红芋粉肉圆子大概也只有在节日或者我们到后,才会有那么一两顿的。家乡的小镇在州地,购买什么东西似乎都要凭票儿,如粮票、布票、肉票、油票等等,且一切都要用现钱购买,日子也便时常捉襟见肘,我拿一块钱去买大米的事情(还要有粮折),到现在也还历历在目。
即便是这样,由于伯在区里做些泥工活儿,比起舅舅家在零用钱方面相对的活泛些。还记得某年离春节不远时分,因为连续大雪封路,与母亲在舅舅家一直没法回家。终于有天放晴,舅舅就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什么,现在已记不清了),沿着田边山野的小路,一滞一滑地走了几十里路,把我和母亲送到向阳岭车站,等候从县城开到复兴的班车。临上车时,见母亲塞给舅舅十几元钱,舅舅推了几次后,似乎难为情地接受了(这是当时幼小的我,从舅舅湿润的眼神里感受到的,至今日似乎还有些模糊的印象)。
舅舅是一个随和的人,待我们就像自己的孩子,甚至更为亲热;我似乎没有见到舅舅忧愁的样子,总见爽朗的笑声,时不时地还要挪揄我们几句。我们也从来没有拘束的感觉,与表弟妹也就如同一家人那样亲密。到舅舅家去,那是我们儿时幸福的事儿。
小时候,一年到舅舅家不会少于两次,一是暑假的时候,一是春节拜年的时候,想来没有这样的走动,已经有近三十年了。印象最深的,当然还是暑假期间,后山正处农忙的“双抢”季节,挽起裤腿,赤着脚,在炎炎烈日底下,与表弟们一起割稻插秧,辛苦中收获着喜悦。自小身体单薄,先生的样子,劳动时常常成为表弟们嘲笑的对象,但我依然能坚持着。
暑假到舅舅家的最后一次是高中毕业那年吧,傍晚时从稻田里洗脚上来,见到一个身材窈窕、健硕,模样姣好的姑娘,挑着一旦稻子,风景似的从眼前飘过,我突然心动起来,呆呆地望着她的远去,以致常常被表弟们当作笑话来谈。
后来,因长期漂流在外,表弟们也有了各自的生活和际遇,除了隔三五年到舅舅家拜年外,平常很少联系。亲戚是走出来的,这话一点不假,因各自忙碌,小时候的那种无间的亲情,似乎淡薄了许多。
前几年,表弟妹们日子越过越好,有个小时候鼻涕总挂在嘴边的小表妹,还在广州那边办起了自己的加工厂。舅舅的日子据说也过的越来越舒坦,每天上茶馆喝茶、听人天南海北的,应该是没有什么愁心的事儿,辛苦了一辈子的舅舅,便得以幸福地颐养天年。
噩耗来得突然,就在不经意之间,舅舅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这个暑假,我又要到舅舅家去,只有悲伤萦绕着我,拜祭舅舅远去的灵魂。
“遗爱千秋,留浓浓亲情;音容宛在,生深深怀念” 舅舅,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