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痕
一
整理衣厨,发现两件许久就不曾穿过的棉衣,隔了岁月的尘埃,重新晾晒,阳光下,那些过往世事,如潮汐一样漫过心头,这两件棉衣,都是母亲在世时一针一线亲手为我缝制的。
一件是开着淡雅菊花的棉袄,那是我长那么大时,第一次穿的新里、新面、新棉花的棉袄,此前,我所有的衣服几乎都是姐姐们穿剩的旧衣服改制的,偶有姐姐们为我买的新衣,总是被母亲送了认为比我更需要的人,为此,看到同龄的、是家里老大的同伴,我很是羡慕她们总能穿新衣,我恨透了,家里为什么老是有姐姐们穿剩的旧衣啊!
那一年冬天,特别的冷,大约是母亲看到三姐穿旧的棉袄棉套太陈旧了, 不再保暖,为我赶制一件新袄,母亲亲自裁剪,坐在缝纫前,“哒哒”地把袄面、袄里子做好,然后,装新棉花、订扣子。
新棉袄做好的第二天,恰逢大雪,早晨醒来,母亲一脸喜气,把棉衣放在我床头,我穿上大小合适的棉衣,踩着“咯吱咯吱”的大雪出门而去,尽管那一年,非常冷,但那一年,因这件开着菊花的棉衣,我却感觉别样的温暖。时至今日,在那个大雪的清晨,第一次穿新棉袄的感觉,仍记忆犹 新。
别外一件,是我结婚时母亲为我缝制的,大红暗花、镶着金线的缎面,琵琶扣子,棉软细致的淡紫里子,细细密密的针脚,那件棉衣里,凝聚了母亲很多复杂的情感吧?记得母亲当时拆了缝,缝了拆,一针一线对自己都特别的挑剔,不是嫌针线不直,就是嫌琵琶扣子做得不匀称,要么就是扣子钉得不结实,一件棉衣,母亲做了好些天。
当我穿上那件新衣,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叹母亲的手艺是那样的好,像旗袍一样的小立领,匀称雅致、小巧的琵琶扣子,熨贴、绵软、得体的棉衣,使我增色不少。如今,这件棉衣穿过二十年的岁月,带着母亲的绵延情意,迤逦来到眼前,默然相对,想这件倾注了母亲心血的棉衣,更多是不舍吧?
二
初十回老家,参加一个婚礼,在喧嚣的热闹中出来,直奔村东,想,若在小时候,此时,春风正一点点地吹开我的村庄,柳树含苞,杨树纷扬,槐树淡烟,河水渐宽,然而,此时杨柳不在,槐树无影,所经途中,多是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谁家的大叔及大婶儿,一样满是菊花、苍老的脸,一样干瘪的嘴,偶有认出,拉了我的手,嘘寒问暖,说起若父母亲在,应该多大的岁数儿。可是抬眼,便见村东父母亲的坟地,没有荒草漫漫,也已是一抔黄土!
还记得,明艳的石榴花下,五月的阳光清澈如许,院子的青山板上,母亲浆洗、捶打着刚从织布机上卸下来的格子、竖条棉布,隔不了几天,便成了我的一件衬衣。而今,院子的青石板已被岁月埋在角落的土里。
还记得,门口水塘边儿的梨树下,一口水井,长满青苔,四周竹林丛生,夏日的人们,摇着辘轳,喝一口清凉的井水,道着家长里短,母亲坐地井边儿优雅地择菜,而今,井已被填,只有井口的大砖依然在铺在地上,诉说着曾经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