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凉 棒槌响
天高云淡的时候,村前的小河便热闹起来。飘带一样弯弯曲曲的河床上下,有洗澡戏水的、有逮鱼摸虾的,还有洗萝卜淘青菜的,更多的则是浣洗衣裤、床单和被面的。
经了夏季暴雨的洗礼,经了秋后多日的沉淀,河水不盈不欠,不浑不浊,淙淙流淌,清澈透底。就连河底的沙石、鱼虾,还有那嫩白的草须、树根儿,都是那么的清晰、鲜亮,全都如同大户人家养鱼缸里用心摆设的一般。
鱼儿游在有云彩的天上,鸟儿飞在有鱼虾的水中。大姑娘小媳妇坐在清水荡漾的河边,河边有早就堆垒好的大块洗衣石,紧挨洗衣石的是将将就就的小石凳。大姑娘小媳妇坐在将将就就的小石凳上,双脚全都浸泡在清清净净河水里。
她们跟前一大堆要洗的衣物——准备过冬的棉衣棉被、床单内衣,及其家中放了好久的烂袜子、破帽子,脏手巾、污围裙……
好一点的人家切一块半方不圆、黏而吧唧的棉油皂,挨件打抹一遍。次一点的,会把随手带来的皂角板儿浸泡一会儿,捣烂了揉进的衣物。
皂角放在衣服内用棒槌敲打几下,衣物上就会泛起许多白色的泡沫。娘亲捣碎皂荚弄出里面的皂角籽,剥下皂角籽上的二层白皮儿,在河水中一涮直接塞进正在近前玩水摸鱼的小孩嘴里。嚼起来有点像牛筋,有点像脆肠,筋筋的久嚼不烂,既好玩又解馋。
旧时的衣裳、被面都是用棉线织的老粗布做的,乡村人又要地里滚山上爬地劳作。虽然沾染不到多少油水,但经了多天甚或一个夏季的浸污,也是非得棒槌捶打才可洗干净的。
因而啊,赶到河边浣洗物的老太太小媳妇们,人人都带着一柄把细肚子大、瓷实又光滑的木棒槌。她们在一件件揉抹一些肥皂、棉油皂也或皂角等去污剂之后,便开始了洗涤的第二道工序——棒槌捶打。经了棒槌的捶打,容易吸汗藏灰的粗布衣物就会松弛。衣物一松弛,藏在其中的灰土、污渍全都轻松地脱离了。这算是我们先人们的一种聪明智慧吧!
“嘭、嘭、嘭”,“乓、乓、乓”,棒起水珠扬,捶落声顿起。倘若河流上下大姑娘小媳妇们全都一扬一落,水珠四溅,木槌声声,也是非常优美、壮观的。
单薄的衣服敲击时声音脆响,厚实被单捶打时响声浑厚。紧促的是个急性子,或者是家里人多、事多,洗着被单还惦记着家里的其他事;有节有拍是位老道人,否则要么有心事要么忒细发。她们槌衣洗涮也不耽误说笑,早上吃的是啥饭、中午准备做啥饭、地里的庄稼、猪拉窝鸡下蛋……全都大腔大调、浪声浪气。
“富人家的骡子马,穷人家的捶布石。”在往昔贫困的年代,家家户户别的东西可能没有,但或方或圆,或大或小,敦敦实实的捶布石总是不曾缺少的。为了消除浆洗过衣物的强硬、增加其韧性,妇女们还要在当日下午或晚上,把浆洗过的衣物予以反复地捶打(这就叫“捶布”)。
梆嗒、梆嗒、咿梆嗒……棒槌声声是一个时代的旋律,更是我们儿时心头美妙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