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剩菜的老板
一天,我带着孩子来到一个叫“桃园酒家”的饭馆。这家饭馆的位置坐南朝北,里面装修简单却很精致。饭店的西半侧用玻璃做成的屏风把几张大圆桌隔成一个个独立的单间,玻璃上喷墨的山水画令人耳目一新,在盛夏时节眼前掠过一丝清新的凉意,仿佛置身山水之中。东半侧一张张桌椅,板凳干净整洁,排列有序,散发着让人心旷神怡的酒红,一看就是新开业不久。
正是吃饭的点儿,饭店里却冷冷清清,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几个客人,我照着菜谱点了三个菜,两份米饭,我们母女便狼吞虎咽起来。
饭既吃过,自然就该朝家走了。我们的电动车到了建设大街路口,我忽然想起装孩子的水杯和玩具书包遗忘在刚才的饭桌上了。于是就调转电动车方向,急促地向“桃园饭店”驶去……
饭店里一个身材中等,体形微胖,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正坐在东半侧顾客的位置上吃饭,见我进来,不待我说明来意,他转身走向前台,拿起一个书包,递到我手里。我点点头,直觉告诉我,他是这里的老板。我正准备对他道谢,眼光却在无意之中落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使我张大了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看官,您以为我如此惊诧得原因是什么?告诉您吧:这个门面和规模都算不上小的饭店的老板,正在对顾客吃剩的冷羹残炙下筷子!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着三个盘子,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我和女儿吃剩下的半盘糖醋里脊!
我的天那!
尽管我没有出声,我的表情和表现都被老板收入眼目之中,他看了看剩菜,看了看我,尴尬、不好意思、窘态,这些东西就出现在他的表情里。
“您这么节俭呀!”我打破了沉默。
老板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笑中透着稳重和谦虚:“我已经吃过饭了,见这几盘菜剩得挺多,就端过来,我想看看是不是味道有什么不……”
就这么两句话,瞬间叫我内心深处涌动起一股细细的暖流,这股细细的暖流缓缓地上涌至我的鼻腔,导致我鼻子阵阵发酸。同时,我也生出了想和他交流交流的愿望。
老板夫妇原来在丰收路上的印染厂上班,他是厂里的会计,妻子是工人,在车间里上三班倒。前几年工厂倒闭,两口子双双下岗,四处打工,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迫于生计,夫妻俩拿出了多年的积蓄,又找亲戚朋友东挪西借,开了这家饭店,现在开业不到一个月。
“以前我就喜欢做饭,没事总爱拿着菜谱瞎鼓捣,现在正好用上了。”
这时,看见从后厨走出来一个系着白底兰花的围裙,烫着短短的卷发,皮肤白皙、体态丰满的中年妇人,他就介绍:“这是我老婆,和我一起同甘共苦,风风雨雨十几年了。”老板说话的时候有点儿动情,接着话锋一转,对妻子说:“这位是刚才在咱家吃饭的客人!”
女人和善地一笑,嗔怪道:“这是咱家的客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刚才是我端的菜,她一共要了三个菜。这位女客人带来的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这才几分钟,难道我会忘了?”边说边用白白的手摩挲了一下我女儿的脸蛋。女儿听到夸奖,冲着老板娘高兴地甜甜叫了一声:“阿姨好!”老板娘脸色就更和善更慈祥了:“真乖!”
我和老板也笑了。
老板娘看了看那几盘剩菜,稍带埋怨地对丈夫说:“我说让你端到后厨里去尝,你偏不听,让人家看见多难为情。”
丈夫老板扶了扶镜框,又挠了几下脑瓜皮,不好意思地笑了。
忽然,女人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声道:“哎呀!你还不赶紧问问客人,刚才那盘糖醋里脊剩下不少,到底是做的味道不可口还是别的原因?”
“味道挺可口,只是要的菜太多了,你们给的分量又足,吃不下了。”我真心实意地说。
老板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里脊肉放到嘴里,嚼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这盘糖醋里脊醋放的太多,有点酸,盐搁得太少,吃起来偏淡,咱们北方人口味重,一般都喜欢偏咸点儿……”说完,一脸诚意地看着我。
“里脊肉再多放点儿淀粉,肉炒得再嫩点儿,就更好了。”我也是一脸诚意。
我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三个谋划国家大事的臣宰,又像三个给病人会诊的大夫。
这夫妻俩的言谈举止让我觉得有一种叫“感动”的东西在我的心里左碰右撞,寻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