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树
离家久了,最先想念的,是老屋门前棵茂盛的家槐树。
想念那上面唧唧喳喳的小鸟,和爬上爬下,永远不停下的小蚂蚁。它们伴我度过了太多的时光,留下了太多的记忆,已经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那棵树,是我出生的那年,父亲栽下的。家槐树苗不好找,父亲就徒步走了六里路,从大姨夫家里刨来的。栽的时候,母亲还没有出月子,跑出来看。父亲问她:儿子呢?
母亲说:睡了。
父亲说:睡了也得看着啊,别掉下来。
母亲就笑:你儿子还不会爬呢,除了吃和哭什么不会。
父亲就放心栽树。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母亲在树荫下做针线活。小树荫凉不大,她时不时就要挪一挪针线笸箩。我呢,则看着蚂蚁上树,母亲一边做着活,一边教我数蚂蚁。
父亲上山回来,放下家什,也要在树下歇一歇,抽袋烟。他身上有浓重的旱烟味道,让我感觉很温暖。此时,母亲已经在家里生火做饭了,烟囱里冒着生烟。那是因为下雨天,草没有盖好,漏了雨,烧起来,烟就大,还不起火头。
母亲做好饭,呛得一眼的泪。她出来就骂父亲:就知道抽烟,草也不好好盖,做顿饭能呛死人。
父亲不恼,说:多晒晒不就行了?
母亲剜他一眼,不说话了,父亲继续吸他的大烟袋。
等到母亲在屋里喊了一声:吃饭了。父亲才磕干净烟袋,拉着我进屋吃饭。
小树每天都那么大,好象永远都不长。
读了初中,母亲常在树下等我回家。有一天傍晚,回家的时候,夕阳落在了妈妈的背上,把妈妈的脸镀上了一圈金边。我清晰地看到了妈妈脸上的皱纹,和稀稀落落的白发,才发现她开始变老了。
而小树,在她身后,突然就长大了。
从此,每次回家,都有人和小树一起迎接我。到高中的时候,在树下等我的就变成了父亲了。
很多日不回家,母亲在屋里忙活着做好吃的,父亲就代替她,在外面等我。老远看见我,就跑过来,要帮我背包。实际书包里,常常只盛了几件衣服,根本不沉,他却抢了去,并大步跑回家。我知道,他是要母亲赶紧上饭。
我回家却越来越少了。有时候,还没有到家,就感觉到了父亲的目光和他已经苍老了的身影。他已经不能很快跑到家,和母亲通报我的归家了。然而,他依旧会抢过我的包,试图尽量快些走,以跟上我的步伐。
那家槐树,却依旧是苍翠着,很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