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黄莺儿
我已经不能忍受鸟们的骚扰了。每天天不亮,鸟就在窗台上歌唱。最初听来还很新鲜,揣摩着鸟语的韵味,试着破译他们的对话。可是近来我习惯写作看书到深夜,早晨有点懒床,睡梦正香时,鸟语时而短促激越,像路边吵嘴骂街的泼妇;时而拉腔拖调,仿佛闲扯漫谈的太婆;时而颤音抖动,高低婉转,犹如一位自信的演说家。我睡眼朦胧中愤怒地拍打窗户,鸟儿惊飞了,可不一会儿又栖息在窗台边,怪腔怪调的,继续它的啼鸣。忽然记起唐诗《春怨》来:“,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那个托梦思夫的留守怨妇,借打鸟之举,既抒发儿女情长,又倾诉了战乱给民间带来的疾苦。吟诗之间,望着窗外自在的鸟儿,我苦笑起来。
更让我厌烦的,不光是鸟语,还有鸟粪。不锈钢的窗台上,经常沾满白色或黑色的鸟粪。虽然没有什么气味,却有碍观瞻。有媒体说,鸟粪是禽流感病毒传播的主要途径,这问题就严重了。我戴上口罩和塑料手套,用鞋刷淋水死命地擦洗,可是脏水溅到楼下的窗台,邻居就抗议起来,仿佛是我们家的鸟惹的祸。我只好等到某个大雨天的夜晚,外面淅淅沥沥时,趁机偷偷泼水擦洗。然而过不了几天,窗台上又现鸟粪,我无可奈何了。
前段时间出差归来,蓦然发现窗台角落筑起了一个小小的鸟窝,一只灰喜鹊静卧巢中,见我伸出头来,顿时用警惕的眼神盯着我,随时准备起翅飞离。那一枝枝的小树条、秸秆、稻草等,衔上来是多么不易。我想象鸟儿们忙碌的样子,他们用弱小的翅膀往来飞翔,就为了营造这个安逸的小家,避风挡雨,孵化育雏,那一定是充满幸福的劳动。俗话说,燕来福,狗来富。这鸟儿如此眷恋我家,也是天赐的缘分啊。我为当初的厌弃与烦恼而愧疚,轻轻关闭窗门,不再打扰鸟的生活。
晚秋时节,气温骤降,加之昨晚下了一场秋雨,我想看看巢中的鸟儿。打开窗门,探出头来,那只灰喜鹊竖起惊慌的身子,眼神里充满同样的警惕。哇,鸟窝里竟然有一只雏鸟,稀疏的羽毛,粉红的脚爪,叽叽喳喳的叫唤。这温馨的爱巢开始生儿育女了,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在家里转悠了一圈,找到一个塑料碗,装上清水,撒了一把米,小心翼翼地放到窗台上,不敢太靠近这对母子。我猜想,鸟儿一定会领会我的善意。
几天过去了,那只雏鸟喝水没有?觅食没有?我慢慢打开窗户,只见雏鸟依偎在母亲的怀抱,而那只碗里的水和米,居然一点也没动。或许是距离太远够不着吧,我好心的伸出手来,把碗缓缓移向鸟巢。意外的事件发生了,那只灰色母鸟惊慌地扑腾着翅膀,我的手来不及缩回,鸟倏地钻出窗户,盘旋了一圈后飞向窗外的树丛。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始料未及,受惊的雏鸟也战战兢兢立起身子,彷徨犹豫间,突然展开羽翼未丰的翅膀,仿佛使出吃奶的劲,跃出窗外,雏鸟的翅膀显然太无力,飞不到树丛中,呈抛物线形边飞边坠,轻轻掉落在树下的草丛里。
我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悔不已。那只小鸟可能是生平第一次飞翔,有可能摔伤,或被楼下的猫狗叼衔,我的好心竟然伤害到这对母子。我失魂落魄地从六楼一口气跑下去,跑到树下的草丛中,却没有找到那只雏鸟。小区四周并没有猫狗的踪迹,我祈愿雏鸟在母亲的帮助下,奋力飞到了树丛中。
寒冷的冬天来临了,窗外的鸟巢始终空空如也,那只盛有清水和大米的碗,依然守望着鸟巢,一如我的守望。没有了鸟语,我的生活似乎缺少了什么。或许,来年的春天,那只灰喜鹊会拖儿带女,重返爱巢。